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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有提到。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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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篇章二還有兩章結束。

倘若愛能勝過本能(十二)

夜色沈醉有一個足能容納幾十個人的大浴池,萊亞爾大概能想到它不健康的用途。此刻他一個人獨占這裏,把自己泡進浴缸,讓熱氣騰騰的水流浸沒身體。他的頭發長了一些,濡濕的發梢貼在後背,還有些隨著水面微微晃蕩。

萊亞爾探頭向半透明的浴室門看去,可以看見一個高大身影正背靠門外坐在那,像個虎視眈眈的守門人。都說貓咪討厭水,洗澡的時候恨不得甩飛身上所有水珠,費林奈不知為何也有了這個特性,所以萊亞爾才能安然享受泡澡樂趣而不是被一只大型貓貓撲住進行一番不可描述。

萊亞爾不禁發笑,把濕漉漉的頭發在腦後綁成一小束,從水裏站起身。

來到地獄已經五個月,萊亞爾也漸漸習慣地獄邊境的生活。不過最近他和費林奈計劃去周邊走一走,畢竟未來還有很長時間,他想先熟悉這片遠離人間的土地。

純惡魔與墮落者,以及是否還有跟自己一樣的人類,他都要花時間去觀察以及找尋。

浴室門打開之後,萊亞爾就看到費林奈正百無聊賴地抓住沙利文的尾巴,重覆著松手後小紅蛇蜿蜒游走被影子捉回來重新回到費林奈手裏的游戲,沙利文看起來已經快被折騰得奄奄一息了。

“主人!救、救我!!”小紅蛇見到萊亞爾就像見到救世主降臨,吐著蛇信飆淚撲上來,結果沒蹭到腳邊就被費林奈掐住脖子嘎的一聲幾乎歇菜。

萊亞爾說:“也別太欺負他了。”不過他也能想到一定是沙利文又鬼鬼祟祟摸過來偷看,結果被同樣在偷看的費林奈逮了個正著。

萊亞爾蹲下`身親親費林奈的眉眼,對方眉頭舒展開來,回吻萊亞爾濡濕的鬢發,低聲道:“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依照萊亞爾為數不多從別人那裏聽過的經驗和事跡,這麽說的意思通常都是找個風景優美的地方約會。不過他暫時沒發現這附近有什麽可以稱得上美景的地方,卻也很期待費林奈要給他帶來的驚喜。

可萊亞爾萬萬沒想到費林奈會帶自己來這裏。

“??”萊亞爾一臉茫然地盯著米特店鋪的招牌,充滿質疑地看著身邊的費林奈,“好地方就是這兒?”

煉金術士幾個月前把萊亞爾坑到沙利文那裏,雖說本意不是想要害他,但萊亞爾怎麽說也高興不起來。可後來他打聽到好吃的小蛋糕居然就是米特店鋪裏出品的,大吃一驚之餘也成為了店裏的常客,即使米特再三強調蛋糕不是他做的。

“是個看不到臉的小夥子帶來的,聽聲音也就跟你差不多年紀吧。”米特每次都要費力氣解釋,“他說蛋糕做了太多,多餘的就拿來我這裏寄賣,放下就走了,我根本不知道他的來頭!不過你要是說那個蛋糕插片上的‘安息地’我倒有印象。”

這是煉金術士在幾個月前給萊亞爾的說法,他說那只地下室裏的小貓就是從安息地帶回來的,可他卻說不明白那裏究竟是個什麽地方,也不記得自己為什麽會去那裏。問過沙利文也得到不清不楚的回答,萊亞爾感到其中帶著魔法的意味,但更多的事情也調查不出,就暫且擱置了。

今天費林奈帶他過來顯然不是買蛋糕,米特早早等在門前,看到他們兩人之後便神秘兮兮地搓搓手,取出一個比手心大不了多少的小盒子,嚴肅鄭重認真地交給費林奈。

“這是我此生最得意的作品了。”他的表情非常肅然,一臉這裏面是他登峰造極之作的感覺。萊亞爾依然疑惑,看來費林奈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跟煉金術士訂做了什麽東西。

費林奈很快揭開謎底,他打開盒子,萊亞爾同樣低頭,看到裏面有兩枚銀白色的戒指,比較特別的是戒指打造成了銀色荊棘的形狀,雖然內側是平滑的。

“這是什麽破玩意?”先入為主認為米特不會做出什麽好東西的萊亞爾不由得問。

費林奈把它們從盒子拿出來,“聽這裏的人說,是確定關系的證明。人類的習俗很有意思,居然會弄出這樣的東西。”

萊亞爾深切認為費林奈理解錯了人類習俗本身的意思,交換戒指的確是愛情的證明,可不會以荊棘作為象征,這是地獄的傳統。

萊亞爾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尚在陶醉自己巔峰之作的米特,在考慮要不要讓沙利文過來騷擾一下,那條蛇絕對欣然接受。費林奈一定是受他蠱惑下想著搞出這種戒指。

話是這麽說,萊亞爾不會讓費林奈心意落空。他在心裏默念入鄉隨俗,從費林奈手裏拿走一枚戒指,戴到對方左手無名指上。之後他大大方方伸出手,費林奈也把一模一樣的銀白荊棘指環套上萊亞爾右手同一個位置上。

“……就這樣?”

傳說中的煉金術士驚世之作不應該只是留存表面的這樣而已吧。

米特也感受到萊亞爾的質疑,立刻自尊心極強地說:“兩枚戒指之間有法力絲線!你看不到不要覺得是我手藝不行!”他氣憤地掏出一把亮晶晶的粉末灑在萊亞爾和費林奈身上。

萊亞爾擡起戴戒指的手,兩枚戒指之間真的有幾束若隱若現的法力絲線將他們的手纏繞在一起。

“現在,拉斷絲線。”煉金術士背著手高深莫測地說:“留下印記。”

這一回費林奈先於萊亞爾擡起手,法力絲線緊繃到極限後驟然斷裂,一陣刺痛的燒灼感從指根傳來,萊亞爾盯著自己的手指,銀色指環在轉瞬之間化為點點星光般的細碎光粒飄散到空氣中,連帶著散落金粉形成的光霧升騰於天空之上,而留在皮膚上的則是一個荊棘形狀的淺色傷疤。

“多麽完美的烙印!”米特對自己的手藝侃侃而談,“這個印記終身都無法去除,就像烙在靈魂之上!你們是天生一對!”

萊亞爾沒有把煉金術士的話聽進耳朵,他去碰了碰費林奈手指上同樣的疤痕,心想著時光流轉以後他和費林奈依然可以在一起許多年,這就是證明。

“你不想說點什麽嗎?”屏蔽了米特的聒噪,萊亞爾問費林奈。

“我沒有靈魂,而這東西也只是身體的印記。”費林奈目光深邃,“我只是想,即使我們大不相同,身上卻有同樣的痕跡。”

萊亞爾深深吸了口氣,臉上掠過不經意的笑意。

米特嘎巴嘴窘迫地杵在一邊,從腳底升起的涼意覺得自己再待下去壞氣氛可能有生命危險,轉身逃回店裏。

而其實在那之後萊亞爾和費林奈並沒幹什麽,就好像交換戒指只不過是個小小的插曲。但費林奈能看出萊亞爾很高興,也表現出的是一種安然自在的心情。

臨行前還有一系列準備工作,萊亞爾買了不少魔法卷軸準備在路上研究,費林奈則去購置食物和衣服,沙利文的審美太過奇葩,萊亞爾一點也不想交給他去辦。

小紅蛇對萊亞爾要走表現得相當戀戀不舍,他自從契約之後學乖了不少,不過萊亞爾善意提醒自己離開後他也不會再被大魔頭費林奈欺負,沙利文權衡利弊最終還是決定含淚揮別他們。

臨行前的最後一天,采購一整天的萊亞爾回來得相當早,可他沒想到進門時沙利文告訴他費林奈已經等他很久了。

“能在影子裏穿梭就是很快。”用腿走路的萊亞爾沒辦法,讓沙利文幫他把東西一起搬上樓。

“主人,你們什麽時候回來?”小紅蛇抱著東西跟在萊亞爾身後問。

“不會很久,我們暫時不打算去四方王領地,充其量先在幾個港口看看。”萊亞爾回過頭,“等過些時間找到別的方法不受魔氣侵襲,我就擦除跟你的契約。”

“!!為什麽!”沙利文震驚地定在原地,差點哭了,“主人您要拋棄我了嗎!”

萊亞爾對這個反應感到奇怪,“你難道不想解除契約恢覆自由身?”

“不想啊!主人您那麽好。”沙利文扭扭捏捏,“我第一次見到能治好傷口的能力,地獄中無論惡魔還是墮落者,受傷之後只能靠自己恢覆。您那麽特別,我想一直追隨您。”

地獄住民的思維真是奇怪。萊亞爾沒多說什麽,默許了沙利文的說辭。他風塵仆仆地摸到門把手,這時房門從裏面被打開,沙利文見到費林奈後叫了一聲條件反射般迅速躲遠,生怕躲得慢了點就被抓到。

“你回來了。”費林奈拉過萊亞爾的手,純黑眼眸裏飽含笑意。

萊亞爾怔楞一下,一股怪異的情緒自心底湧現。他問道:

“你是誰?”

本章可以配合bgm食用——《Lemon》by米津玄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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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愛能勝過本能(十三)

萊亞爾緊盯著眼前的男人,對方有著跟費林奈別無二致的臉孔和嗓音,笑的時候眼眸裏被深黑色填滿,目光與姿態如同能夠支配一切。萊亞爾抽回自己的手,後退一步。

他又問了一遍:“你是誰?”

沙利文在走廊盡頭探頭探腦地望著這邊,他看到萊亞爾跟費林奈在門口不知道在鼓搗什麽,但也聽到自己主人的提問。“他不就是費林奈嗎。”小紅蛇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逡巡,百思不得其解。

費林奈也對萊亞爾的反應感到奇怪,笑著說:“你怎麽了。”

他的影子也輪廓之中飛揚翻騰。

冰冷涼意從萊亞爾腳下升起,他突然有個可怕的念頭,脫口而出喊道:“沙利文!離開這裏、越遠越好!”

小紅蛇“啊?”了一聲,但契約的力量讓他的身體先於頭腦行動,他瞬間化為原身跑下樓,撞開門的巨大聲響緊接著傳來。

沙利文逃走對“費林奈”來說像眼皮底下跑了只小蟲子,他並不在意。這個有著費林奈臉孔的男人尚在原處,帶著不羈的笑意。

萊亞爾退到走廊上。

他低喃著,“你是費裏斯……”

男人無聲嘆息,露出頗為苦惱的神情,“為什麽你能區分我和他呢,所有人都會認為黑獸只有一個。莫非、是因為你本來不屬於這個世界?”

見對方承認,萊亞爾的臉上揚起慍色,“不要用費林奈的臉出現在我面前!”

對方笑意吟吟,覺得萊亞爾反應特別有趣。他稍微欠身,像逗弄一只小動物,十分疑惑地說:“為什麽,因為我玷汙了你心目中的最愛?”

影幕蜿蜒籠罩整條走廊,燈光熄滅,仿佛無盡長夜來臨,帶走這世間一切熱量。重重陰影掠過男人身側,他換上一套得體考究的黑色禮服。

費裏斯、如今的黑獸本體十分紳士地對萊亞爾伸出手,說道:“我們來做一個選擇題吧。”

萊亞爾看也不看費裏斯伸出的手,而是問:“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我似乎說過,我們下次見面時會在地獄。”費裏斯似乎在為自己的遲到而深表歉意,“黑獸對於整個地獄意義不同,我確實花了些時間處理前任留下的爛攤子。”

他沒有因為萊亞爾的不理不睬而感到被冒犯,依舊語氣平和。“萊亞爾,我會在費林奈面前殺死你。”

萊亞爾驀地一震,冷意直達骨縫。費裏斯安撫性地走近一步,溫柔地說:“你很特別。無論是我還是費林奈、以及已經不覆存在的那個黑獸,你絲毫不懼怕混沌,並且還能深愛它……在我沒註意這邊的時候,那枚影子也愛上了你……太有趣了。”

萊亞爾後背已經靠上走廊墻壁,沒有任何退路。

他難以理解費裏斯的行為。“你已經取代黑獸得到本體的位置,就連神明也無法再阻撓你,黑暗森林甚至整個地獄你都唾手可得。費林奈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影子,我也並不會妨礙你。”

費裏斯靜靜聆聽萊亞爾的話語,甚至頗為讚同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可我就是想這樣做,沒有理由。”

男人在萊亞爾莫名的目光中笑了,“所以這是一個選擇題。你見過我還是影子的時候,很清楚黑獸本影之間力量的巨大差異,所以如果我要殺死你,你覺得他會選擇逃走還是硬著頭皮跟我作對呢?”

費裏斯把向著萊亞爾伸出的手輕輕放在他胸口的位置,“你的心跳得很快。”

這時,他們都聽到了樓下有人推門而入的動靜。

萊亞爾想要發出叫喊的念頭被費裏斯知悉,他把手指豎在唇邊噓了一聲,黑影霎時落在萊亞爾喉間阻撓他的聲音。

費裏斯垂下目光,對不能開口的萊亞爾念出,“十。”

倒計時讓萊亞爾劇烈跳動的心臟如同暴烈的火爐,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鼓膜一跳一跳得發疼,在費裏斯說到“七”的時候,樓下的男人已經踏上樓梯。

萊亞爾雙手徒勞地推拒對方的手,喉嚨裏發出嘶啞卻無聲的叫喊。

“三。”費裏斯欣賞著萊亞爾的掙紮,將目光落在走廊盡頭的樓梯末端。

——費林奈!

想起黑獸曾輕而易舉拍散影子的一幕,萊亞爾臉色白得像紙,向同一個方向看去,已經看到費林奈的腳踏上最後一級臺階。

這一刻意志恍若化為力量,他奮力揮散身邊的陰影,不顧被扼住的脖頸發出骨頭即將斷裂的喀哢聲,揚聲喊道:“費林奈、快走!!”

費裏斯的目光沈了下來。

時間仿佛定格成一段段破碎的畫面,走廊那頭的費林奈聽到萊亞爾無措的叫喊瞬間頓住,熟悉的氣息顯現後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來者是誰。費林奈和費裏斯目光交錯,前者沒有像萊亞爾所想那樣離開,也沒有像費裏斯所想那樣跟他硬碰硬。費林奈踏入影中,像躍進漣漪的水珠,下一秒他出現在萊亞爾身側,黑影化作巨大的獸爪襲向費裏斯,被後者輕飄飄化解。

“敢對我動手,勇氣可嘉。”費裏斯輕描淡寫地側過頭,費林奈抓握他的影爪連同自己的一條手臂瞬間被黑暗攪碎,血狂噴而出,斷口緊接著化為奔騰噴射的陰影,彌漫成濃重墨色的黑芒。

費林奈宛如沒有痛感,眼睛一眨不眨,面對黑獸本體毫不退卻,他半邊臉被刀鋒狀的黑影驚險地掃過,想趁機格開費裏斯。

“唔……!”萊亞爾感到巨大的壓力頂撞過來,費裏斯貼在他胸口的手像要壓斷他的肋骨。交手的兩邊俱能操縱陰影,影狀刀刃和獸爪寂靜無聲地降下死亡,最終費林奈擋開費裏斯的手,俯身緊緊抱住萊亞爾。

大腦一片空洞的萊亞爾聽到費林奈輕輕對他說:“我絕不離開你。”

萊亞爾血液沖上頭腦又瞬間冷卻,嗡嗡作響的耳朵竟然在這種情況下聽見了來自於費裏斯的嘲諷般的嘆息聲。

“真可惜。”他這樣說。

之後,萊亞爾的視野被濃重的血色填滿,屬於血液的腥氣灌進鼻腔。

——為什麽會這樣?

他徒勞地睜大眼睛,因為身上的重量跌坐到地上,發顫的雙手摸到護住他的男人後背上破碎的骨骼血肉。

萊亞爾全身顫抖,過了好一會兒才嘶啞著找回聲音,“費林奈……!”他擁住對方幾乎被撕裂成兩半的身軀,咬緊牙關試圖重塑他的身體。可他的能力對費林奈毫無作用,混沌的力量幾乎同步吞噬他的再生之力,黑獸之影無法被他喚醒。

這一幕令費裏斯眼中閃過稍縱即逝的惱怒,就好像劇中人物沒有按照他的劇本乖乖行動。費林奈最終選擇保護萊亞爾,費裏斯給予的選項全都落了空,但他很快恢覆以往優雅又游刃有餘的模樣,俯下`身、溫柔地擦去萊亞爾眉眼上沾染的鮮血,告訴他:“他死了,直至死亡都在你身邊。”

“不、不……”萊亞爾就連微弱的呼吸都能感到來自於心底的徹骨疼痛,他徒勞地摟著費林奈毫無生氣的身軀,看著費裏斯,“你也曾經被黑獸揮散過……”

“是啊,沒錯。”費裏斯點頭稱是,突然想起自己有過同樣的遭遇,故作無奈地說:“影子不會徹底死去。可以恢覆,就是過程不那麽令人愉悅。”

萊亞爾唇色發白,“費林奈不是曾經折磨你的那個黑獸,黑獸已經不覆存在了!你和費林奈……你們沒有仇怨。你到底想得到什麽?”

“我想要的……大概是你吧。”費裏斯用不確定的語氣說出這句話時,看到萊亞爾的面容血色盡褪,露出惡作劇得逞的笑容,“別露出這種表情,有什麽區別嗎?我和他——”費裏斯稍微擡手,黑影逼近萊亞爾懷裏的費林奈像要蠶食他破碎的身軀。

萊亞爾條件反射般縮了縮身體,渾身是血地把費林奈反護在身下。

費裏斯只為了嚇嚇他,便停下動作繼續道:“我跟他完全相同,你愛的這張臉孔、身體,我都可以擁有,我還有他沒有的力量。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閉上眼睛、接受我、放棄他。”

費裏斯執著萊亞爾的手單膝跪地,柔軟的語調像對待自己的情人,讓萊亞爾染血的手背緊貼自己的額頭,充滿蠱惑意味地說:“愛是無用至極的東西,萊亞爾。不過我可以‘愛’你,連同他許下的諾言。”

他殘忍地把選擇權推給萊亞爾,耐心等待他的回應。

——真是太美了。

費裏斯宛如深淵的眼眸盯著萊亞爾的臉,看他月光般冷白的美麗臉龐。這個人類弱小得能一只手捏死,可就是散發著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光輝,不禁想要在他眼中看到絕望。

黑獸本體與影子力量相差懸殊但同屬一個本源,他想吞噬萊亞爾,一如上一個黑獸,一如這枚被他毀滅的影子,一如所有的混沌主宰那樣。

可那樣就太可惜了。這雙蘊含星之海的眼睛裏沒有恐懼,萊亞爾並不怕他,費裏斯又怎麽會輕易殺死這麽有趣的獵物呢。

萊亞爾轉動眼珠,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可費裏斯牢牢地握著它。

他一字一句地問:“……這有意義嗎。”

“意義?惡魔為口腹之欲吞食人類,有意義嗎?人類茍延殘喘地活著,有意義嗎?”費裏斯說:“一切都沒有意義,包括這個世界的運轉。別用探看尋常的眼睛試圖理解黑獸,對我也是、對費林奈也是。夢該醒了,萊亞爾,這裏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不。”萊亞爾在片刻之後短促地否定費裏斯的話語,“你永遠不配用這張臉和聲音跟我說話。他跟你不一樣。”

他的手不再發顫,血珠滾落長長的睫毛,代替了他的眼淚和哭泣。

啪地一聲,萊亞爾神色果決,用盡力氣反手給了費裏斯一個耳光。

疼痛幾乎於無,可費裏斯的臉色變了。

他用幾乎能把骨頭掰斷的力道攥緊萊亞爾的手指,沈沈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萊亞爾揚起臉冷冷地回答他:“滾蛋吧。”

費裏斯怒火消弭,反倒被萊亞爾兇狠的模樣逗笑了,他眉頭舒展開來,貼在萊亞爾耳邊輕聲說:“好,這很好。那麽、我給你十天時間,用盡全力逃跑吧,然後我就會去追上你。”

“我為你準備了一個玩具箱,你絕對會喜歡的。”費裏斯輕柔地梳理著萊亞爾的鬢發,像對待一件珍寶,“至於那個該待在陰溝裏的影子,只殺一次怎麽夠呢。等他茍延殘喘地聚集起來以後我不介意再動一次手,這次你要在觀眾席上仔細觀看。”

——“他永遠身陷泥潭,而你也大可盡情掙紮。”

費裏斯松開萊亞爾,站起身居高臨下俯視他,用一副來日方長的姿態、像在人間時那樣對著萊亞爾微微躬身,愉悅道:“期待我們的再會。”

費裏斯轉瞬之間不見蹤影,陰影消散,周遭卻依然一片漆黑,毫無光明照耀前路。

萊亞爾卻對費裏斯那番話無動於衷,他低下頭,近乎虔誠地吻上費林奈冰冷的嘴唇。而後他松開懷抱,把最後一個吻落在對方無名指指根的疤痕上,推著自己的摯愛一點點下沈、被影子吞噬。

他扯起嘴角,露出優美又決然的笑容,“等著我。”

——。

……

十三年後。

地獄之東。夜都。

狄諾提亞又一次看向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萊亞爾。他像是睡著了,躺的姿勢非常愜意,卻在下一刻睜開眼睛,笑意吟吟地問著被他逮住的梟:“你在偷看我嗎。”

“您可以回自己的寢宮去睡麽,這樣很幹擾我的工作。”梟板著臉,一點沒去搭茬。

“看來你終於感受到你家陛下的魅力。太好了,我會欣然接受你的讚美,梟。”

狄諾提亞在心底翻了個白眼,“您最近天天在這裏睡午覺,我看我還是把書房還給您吧。”

“替我處理堆積如山的工作是你的本職啊。”萊亞爾挑起一個十分和善的笑容,繼續閉目養神,“不過、你在這裏也沒感覺到嗎。”

“感覺到什麽,您又要幹什麽。”狄諾提亞無力地說,他不想再收拾青魔留下的爛攤子了,就在前幾天這家夥不知抽什麽風去毀了黑獸的宮殿,他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

萊亞爾懶洋洋地睜開一只眼睛,心不在焉,“你感覺不到就對了。”

“……”

萊亞爾為自己又一次單方面口頭勝利而笑出聲。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狄諾,你有愛過誰嗎。”

狄諾提亞筆尖停頓,背後升起一股惡寒,回答道:“如果這個問題的標準答案是‘我愛著您’的話,恕我實在說不出口,太惡心了。”

萊亞爾發出難以壓抑的笑聲,“我不是這個意思。算了。”

他不經意瞥向自己的左手、他付出的代價之一,手臂內側原本有一個長而深的傷疤,不過是在他的人身上而不是這具披上蛇皮後化作的人形態上。如今這身體皮膚光滑如新,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跡。

包括無名指上的印記。

萊亞爾眼底掠過稍縱即逝的失落,伸手張開五指,仿佛在撥弄空氣中看不見的琴弦。地獄魔典帕普麗塔歡快跳脫著飛到他身側,親昵地用躍動的書頁蹭蹭他修長的手指。

只有萊亞爾自己能看到,就在他腳下,一張旁人無法覺察的法力絲線形成的網格悄然籠罩整個夜都。其實不僅如此、這張網已經慢慢延伸到整個地獄。

——就連梟距離這麽近都沒有覺察,看來是沒問題了。

萊亞爾心情很好,伸手撫摸魔典書脊,帕普麗塔用自己身上的墨跡線條捏出一個個愛心繞著自己的主人四處飛舞。萊亞爾敲敲它鑲嵌星辰鉆石的硬殼封面,暫時切斷控制這張網的龐大魔力。

他重新躺回去,在心底用森冷語調默念著如今黑獸本體的名字,“費裏斯。”

“愛可以使人面目全非。我現在大概已經變得相當醜惡了吧。”

過了一會兒,他又低聲呢喃另一個名字,帶著無限眷戀和不可磨滅的愛意,“……費林奈。”

——我不想記清到底失去你幾次。時候快到了、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

我依然愛你,一如你深愛著我。

再一次牽住我的手吧。

過去篇·篇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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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這文暫定的情節已經寫過去三分之一啦!(此處給自己鼓鼓掌)

一共六個故事四個過去篇章(過去篇章一短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以就是3/9=三分之一!)

明天回到正篇劇情開始第三個故事,故事三是個過渡章節,比較短,會有新人物出場br />

十分需要評論給我一波雞血……

二十六、在地獄,惡魔沈眠的地方有兩處,一個是虛無陵寢、另一個是血沙處刑臺

血沙處刑臺永遠不缺鮮血和吶喊。

卡爾在震耳欲聾的叫喊聲中被迫捂住耳朵,配合臺下血腥的場面他看起來要吐了。

“科裏恩大人,我們還要待多久?!”他張大嘴巴詢問身邊安靜註視臺下的同伴,不得不用上最大音量,還要趁著一波叫好聲過去的間歇運足氣力,“黑水晶宮的會議就快開始了!”

卡爾的同伴長得十分瘦小,身體前傾弓著後背,十指交叉擱在腿上,好似不受周圍嘈雜環境所擾,只有手指隨著周圍的爆裂聲波微微顫動。他臉頰凹陷、帶有陰郁之色的目光落在處刑臺上,那裏正有幾個人拖拽著一只惡魔小山狀的屍體清理現場,隨著移動,暗紅色的血從惡魔身下流出,像在畫布上用紅色筆刷勾勒出的抽象畫作。

科裏恩淡然地瞥了一眼身邊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子,塞給他一個雕成耳朵形狀的小陶塑,示意他把這東西扣在手心裏。

“閉上你的嘴,這裏耳朵靈的惡魔有的是。”

科裏恩陰沈的聲音從卡爾腦海裏炸開,年輕的墮落者被這音量震得呻吟一聲,不禁晃晃腦袋,學著科裏恩的做法用傳訊符文跟他對話。

“對不起,我很抱歉,科裏恩大人。”卡爾只是個小小的侍從官,為一睹傳說中血沙處刑臺的“處刑人”才領了差事跟著科裏恩一同前來。他並不想惹事,況且科裏恩還是十六魔將之一,他也惹不起。

“會議、沒用的會議。”科裏恩瘦削到骨骼突出的臉上滿是不耐煩,但還是解答了卡爾的疑問,“我只負責盯著處刑人,其他事與我無關。”

卡爾聽完這話也只好點點頭,戰戰兢兢繼續盯著場下。惡魔的屍體被清理出去之後,整個足有演武場那麽大的處刑臺上只剩下一個人懶洋洋地站在中央,距離太遠卡爾只能看到這個男人有一頭亞麻金色的卷曲短發、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不過他也能想象出對方叼著香煙嘴角上揚的姿態,像一把鋒芒畢露的利刃。

這就是血沙的處刑人,那就是傳說中的那位……。

回想起剛剛臺上這個男人輕而易舉殺死惡魔的一幕,卡爾的身體連同心臟一起震顫,興奮地頭皮發麻。處刑臺上的男人身體一半身染惡魔鮮血,另一半則在晦暗不清的陰影之中,他似乎在等待下一個從閘門裏出來需要自己動手的獵物,雙手插兜望天,好像在哼歌。

卡爾疑惑,“血沙處刑臺是關押犯罪惡魔和人類的地方,可地獄沒有統一法度,何以衡量‘罪人’的定義?”

“範疇寬泛的另一個意思就是任何人都進得來,這裏是西之君主處理礙眼家夥們的地方。”科裏恩的聲音傳來,透著一股不以為意,他帶點惡意地看著卡爾說:“如果我想把你丟進去也許多辦法。”

年輕的侍從官打了個寒噤,不敢不把對方的話當真。血沙處刑臺的前身是個嗜血變態的惡魔領主開辦的競技場,如果你要殺人或者殺惡魔或者看別人去殺就來這裏——門票免費,外圍下註也隨意,踏入競技場的所有生物可以在上面幹任何事,包括但不限於廝殺爭鬥和折磨蹂躪。傳聞那時還叫血沙競技場的此處光是清掃地面的血跡和屍體就能累死好幾個奴隸。後來西地獄被墮落者占領,位於西南邊界的競技場也“和平演變”成處刑臺,專門去處刑犯罪的惡魔和墮落者。

絕大部分地獄住民都恃強淩弱,鮮血和殺戮令他們興奮,所以即使這裏已經變成墮落者的地盤,許多惡魔也同樣趨之若鶩。

不過他們之中的大部分都跟卡爾一樣,是專程來看傳說中的處刑人究竟長什麽樣。

此時關押囚犯的閘門又一次打開,臺上的男人丟掉燃燒一半的煙頭,從地上撿起剛剛被自己扔下的銹跡斑斑的長劍。巨劍劍身滿是豁口已經鈍得不像話,看樣子早已是一塊廢鐵,但他毫不在意,反提劍柄迎上沖出閘門的巨大惡魔,一躍而起。

“殺了他!殺了他!”吶喊聲再起,卻不知是給哪邊加油。處刑人之所以稱為處刑人,是因為他代表血沙的審判之力。這個男人已經被關在這裏幾十年,幾乎每日都執劍殺死罪犯,能活到現在也說明他此前從未失手過。

沒錯,處刑人也是囚犯的一員、舞臺的殺戮道具。

卡爾目不轉睛地盯著躍起的處刑人,人類面對比他們身軀龐大數倍的惡魔時通常的反應是迂回繞進、伺機出手,但處刑人直沖而去,莽夫一般的行徑與普通人類大相徑庭,卻也點燃了看臺觀眾的熱血。

“處刑人!”外表猙獰的類人惡魔揚起巨手一掌拍向迎面而來的男人,怒吼著向他砸下重拳,極重的力道下一秒就能把對方拍成一灘肉醬。

此種壓力之下任何人都會下意識進行躲避動作,即使經過後天訓練也無法抵消天生力量差異對壘帶來的忌憚,可處刑人卻像失去了躲閃機能,迎著巨手不躲不逃,挽出一個劍花改為肩扛銹劍,直切惡魔巨手,讓這柄沈重無用的鐵塊帶起的慣性幫助他錯開攻擊,宛如沒有重量一般落在惡魔的手臂上。

鈍劍直插小臂,鮮血霎時噴出,處刑人身體歪了一下,不是被惡魔吃痛的力道甩飛,而是想躲開飆出的這道血跡,可沒能成功,他的褲子瞬間被染紅。

“力氣挺大的嘛。”處刑人嘖了一聲,表情變得陰翳不爽。

惡魔的皮膚堅硬無比,巨劍造成的傷害十分有限。暴怒的惡魔吼叫著擊飛在他身上的處刑人,後者用武器蕩開大部分攻擊、可身體還是飛了出去,落在地上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

惡魔見處刑人的武器不能給他帶來什麽致命傷害,倚仗自己的鋼筋鐵骨砸向對方,“我殺了你!”

“如果是你,你怎麽解決這只惡魔。”

科裏恩突然發話嚇了卡爾一跳,他已經沈浸在臺上的打鬥之中,差點忘了自己真正的任務是來協助科裏恩監視血沙處刑臺周邊動靜。

“如果衰弱詛咒無法奏效,那就只能從打穿那身堅固皮膚著手了吧。”卡爾小心翼翼地回話,他不是法師、甚至連學徒都算不上,但他的主人是一名登峰造極的施法者,即便只懂皮毛他也給出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最佳答案。

科裏恩沒做評論,“對付這種五身量級以上只有蠻力的難纏惡魔需要團隊圍剿、逐步消耗,最終他們會倒下的,只是需要時間。”他又說:“可處刑人沒那麽有耐心。他是個脾氣非常不好的男人,所以他的做法一定會非常另類。”

“但是這位大人是黑武士出身吧?又能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呢。”卡爾想不出來。黑武士是與惡魔簽訂契約死後墮入地獄的武士或者騎士的統稱,他們單靠武技和可能擁有的附魔裝備作戰,沒有魔法力量。依靠武力和鈍劍想要給那層銅墻鐵壁般的皮膚造成大量傷害也太困難了。

臺上的處刑人借由惡魔身軀龐大的劣勢已經四處亂竄遛了他好幾分鐘,輕佻的口哨聲響起,執劍的男人再次無驚無險地躲過惡魔的拳風,把對方拉到處刑臺對角線的位置。

“哪裏跑!”惡魔惱羞成怒一拳砸地,堅固的石英石臺面被掀開一個口子,霎時間石屑紛飛形成一小片迷眼的煙霧。處刑人嗤笑,對著正四處尋找他蹤影的惡魔喊道:“狗還沒遛完呢,快過來。”

回應他的是又一陣暴跳如雷擊碎地面的巨響。

“處刑人在做什麽?”臺面接連被破壞,卡爾看不懂臺上這個墮落者的用意,大部分觀眾也看不懂,他們開始發出噓聲,更有甚者已經站起來豎起中指。

而科裏恩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他明白了處刑人的意圖,脫口而出,“陛下的禁地刻印埋在石英石板下,他想跑了。”

“什、什麽?”卡爾隔了半晌才明白科裏恩話裏的意思。

處刑人不會乖乖被關在這,南之君主在命人修繕處刑臺時刻下用以禁錮的刻印,如今處刑人借惡魔之力破壞封印,用意可想而知。

處刑人動作很快,遛著惡魔不一會兒就把刻印的十二個節點破壞殆盡。當最後一塊石板被掀起,執劍的墮落者揚起兇狠的笑意,“謝了大猩猩。”

話音剛落,處刑人再次躍上惡魔筋肉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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